第一章 珠箔飘灯独自归(1 / 3)

白露点苍苔 霜雪人间 4180 字 2020-11-29

山石道人出生的那一年,彗星划过夜空,长夜一抹惊艳,经久不绝。路过的道士断言他天府星与武曲星同宫,主富足,将来这孩子必承人间大富贵;如若不然,便同仙家有缘,或可白日飞升,长生不老。他料中了故事的前一半其人确有过人慧姿,博览群书而过目不忘。而这另一半,道士却没有料到山石道人身清正,明大德,一生无子,不屑功名,且英年早逝。

他留下了一个徒弟唤作临衍,临衍也好巧不巧是个清正的。克己,明德,修身,齐家国,然家国之事太大,在阿堵之物诸如衣食温饱面前,家与国都太过高远,不甚可期,不合时宜。譬如当下。

这一夜的薄雨过后,空气中翻腾不去的冷意催人折腰,而比冷更为催人的还是饿。今年的雨季不同寻常,来得过早,窗外银杏树沙沙的响声太过细碎,夜漏喑哑,潮湿与发霉的气味蒸在鼾声与汗臭之中若有若无。

临衍辗转许久后终于站起身,打开了窗,令冷意柔柔地浇房来。窗子外雕梁画栋尽是南方独有的马首式楼台,精致雅器,简洁却不庄重。楼台之后是连绵的黛色深影,遮天蔽日,他十分喜爱此小轩窗外的这一抹天,坠了银丝夜色系在世界的另一端飘飘摇摇。

然与他同住的十几人对此甚是怨声载道。寒夜里有人咕哝了一声,另一人打了个喷嚏,骂骂咧咧,合衣翻了个身。此为丰城章家的马夫居所,五六个糙汉子同住一方长塌之上,汗臭与粗气将此小小的一间红砖房熏得甚有……人间烟火气。临衍就着窗口长喘了好几口气,关上窗,方才那骂骂咧咧的人被此寒气一吹,半醒不醒,眯着眼睛咕哝道“大半夜的干嘛呢?”

明日便是师父的忌日,此事临衍从未对外说过。他方来府中不久,身量虽高,身板也算结实,然而一身皮肉在众仆役之中毕竟太过细嫩,一双手掌张开,虽有薄茧,细嫩得有如娘们。众汉子对他多不待见,私下里浑称他作“不知哪个勾栏院里跑出来的小白脸”,但他浑不以为意,且听且忘,修身清正,克己明德。

虽是早春,后院中疏疏落落的绿竹林子已迸发出了生气。他回头低声道了句歉,摸着黑找了灯笼,又将纸面擦了擦,打开一条门缝溜了出去。燃好的半只蜡烛在寒夜凄风里小心翼翼地燃,烛火不上不下,不明不灭,甚有禅意。他饿得前胸贴后背,捂着嘴咳了两声,一路抄后院行去。即便是君子也有不得不得去人家的厨房顺馒头的时候,此为天道,不可违逆。

丰城茶楼里三大未解之迷思,其一就是章式二房独女的婚事。照说章式高门之户,老太爷还去蹭过前户部尚书文婴的家宴,怎的到了这一代,竟零落成了这般——老太太竟要将二房的独女婉仪许给许家的三公子。也无怪乎众人啧啧称奇,穆家三子,大哥善经商,二房与三房皆善吟诗作画流觞胡侃、调戏青楼姑娘。到了穆文斌这一代,其调戏姑娘的手法更具美学效果,千金一套的翡翠头面已然成为跟不上穆小公子的气度,据说他初春时曾包了一整座明月楼的姑娘们在镜湖边上齐跳霓裳羽衣舞,那时粉袖纷扬,鼓声震天,震得章老太太差点一口老血呕出半条命。

这般一个纨绔,老太太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听信了何谗言,竟要将聪明大方的二姑娘送过去,此事,众人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其二则颇具调侃之意。据闻丰城黑钱庄子里曾开过一个局,教众人猜一猜这穆家后院里埋了多少金子,而这些金子又等价于多少圣贤书。盖因去年冬天的时候,穆老爷子嫌商人之身份实在不那么雅致,他由是拼尽了全力,将万贯家财尽换做藏书千卷,堆在了其书房里。又据闻,那密匝匝的纸页堆满了一整个书房,积了十丈灰,而穆家上下从未有一人摸过那些纸,以至纸张上的霉斑都长起来的时候,穆家人的文化还没长。至于此事是真是假,无人知晓。

其三便是章家二小姐的死。章穆二府定